●奚旭初 奚菊芬
野马大酒店可以说是我国和邻国距离最近的一个酒店，出了酒店向前走500米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吉木乃口岸的联检大厅。进了国门向前再走500米有一条小河，河上有座水泥桥，桥中央有一条醒目的红杠。红杠的那头就是我国的邻邦哈萨克斯坦国，对方的边防哨所非常醒目，和我们的边防哨所岗遥相呼应。
吉木乃检验检疫局办公室主任汤现军在野马大酒店门口等候已久，见我们的车刚停下，便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来。汤主任话不多，长着一张冷峻秀美的国字脸，乍一见面给人有一种距离感。当然这只是第一印象，在后来的相处中，彼此之间一下子变得亲如兄弟一般。
我们在汤主任的陪同下走进了联检大厅，里面有三道防线。最前面的第一道防线就是检验检疫部门，对哈萨克斯坦国进境人员及其所携带的货物进行检验检疫，防止把异国的疫情和违禁品带入我国境内。然后进入第二道防线，边防战士对入境人员进行身份查验，防止偷渡人员混入国内。第三道防线是海关的查验关口，查验是否有走私物品。
此时，虽然已是下午的6点，但还是蓝天白云，阳光普照。进境的人员很多，有哈萨克妇女带着孩子，一脸的疲惫，也有哈萨克男人肩扛手提，拿了很多的货物，他们是来进行小商品贸易的，当然也有进行边民互市贸易和走亲访友。汤主任告诉我们，在吉木乃口岸出入境的人员数量比较多，两国之间仅有一条不足10米的小河相隔，世世代代相互之间都有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进出境主要就是走亲访友。
在联检大厅，我们还意外地遇到了卫检科的科长储成海。其实我们和储成海并不相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储科长看到我们时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当时，他正在检查进境人员的货物，我们走到他的旁边看着他认真地工作。谁知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就惊喜地冲着我姐姐叫了起来。“奚局长，是你啊！我曾经跟李惠杰局长到过你们太仓，奚局长你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第二天还亲自把我们送到常熟的沙家浜。”
姐姐恍然大悟，她赶紧握住储科长的手，说道：“唉哟，真是无巧不成书，在这遥远的地方还能见到有缘之人呢。你现在很忙，我们先不打扰你，等你下了班咱们再聊。”
晚上8点钟，到了他们下班时间，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汤主任、储科长和27岁的龚道松3个人陪我们在一家小饭店吃晚饭。吉木乃口岸地处兵团农十师186团所在地，居住人口比较多，已经形成了一条比较热闹的小街，购物、娱乐什么都有，不像其他口岸，都建在远离城市荒无人烟的地方。
晚饭期间，我们了解到，吉木乃局成立于1999年12月，也就是“三检”合一后正式成立的一个正处级单位。主要负责吉木乃县、哈巴河县和布尔津县的出入境卫生检疫、动植物检疫、商品检验、鉴定、认证和监督管理等行政执法工作。全局共有人员25人，其中在编人员只有15人。25人中少数民族有12人，占比接近百分之五十，35岁以下的17人，是一支充满了朝气的年轻队伍。
汤现军主任今年36岁，在口岸工作已达17个年头，先后从事业务科、卫检科和办公室工作。由于出色的工作表现，近10年来获得了不少的荣誉，如连续多年的新疆检验检疫系统的先进工作者、全国检验检疫系统窗口服务文明标兵，以及阿勒泰局、吉木乃局、吉木乃口岸委等单位的先进工作者和优秀共产党员。汤主任很谦虚，不肯多说这些年来自己所取得的成绩。但说到家庭、说到老婆孩子、说到一群年轻人每周五回到220公里以外的阿勒泰市时，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亢奋起来。
原来，吉木乃局有百分之九十的年轻人家在阿勒泰市。每周五的下午，这些年轻人便兴高采烈地坐上单位的考斯特客车，回家和亲人团聚，到了星期天的下午再返回吉木乃。由于气候恶劣，特别是到了冬季，风雪期长达6个月，所以常常会在半路上遇到“闹海风”和暴风雪。他们每次回家，车上必备4件东西：水和馕，绳和铁铲。一旦遇到“闹海风”或者暴风雪，车子被困在半途，他们只能用水和馕来充饥，并用铲子在车前铲雪，然后再慢慢地往前挪动。有时没法辨认道路，车子不慎滑出路外，还得用绳子把车子拉上正道。有一年回家过年，正好遇上暴风雪，雪大得几乎可以把客车淹没。年轻人奋力铲雪，路旁的雪堆得和车子一样高，客车只能在狭窄的雪墙中间慢慢地前行，回到阿勒泰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还有一次他们单位的同事从阿勒泰市返回单位，在路上竟然走了三天三夜。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这样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却是每年都会遇上。之前我们和李惠杰、潘福江交谈时，他们都曾说起过在吉木乃当局长时，最担心的就是年轻人回阿勒泰过周末。每次都要等到半夜时分接到安全到达的消息后，才能松下一口气，才能安心地睡觉。
吉木乃的年轻人好多都是结婚才几年甚至刚结婚的，所以回家受到妻子的埋怨是常家便饭的事情。埋怨的原因不外乎几个方面，一是夫妻长期分居，得不到温暖。二是照顾不到家人，汤主任用手指算了下说，“一年里夫妻相聚大约只有3个月的时间，有时冬季道路被困，一两个月都无法回家。有时父母生病住院只能干瞪眼，有时孩子发烧了妻子打电话过来，两人只能抱着电话哭，实在是鞭长莫及呀。所以回家后只能乖乖地听妻子诉苦和唠叨，这也是能理解的事情。你想老婆也有自己的工作，下了班还要照顾孩子的生活，关心孩子的学习，看望双方的父母，这确实是苦了老婆。”汤主任苦笑着说：“我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讨好老婆，拚命地干家务活，到了星期天就把家里需要的东西全部买全。第二件事就是讨好孩子，我一回家总是问女儿最想吃什么。女儿说最想吃汉堡，可是妈妈不同意。我就偷偷把女儿带到街上给女儿买汉堡，看到女儿狼吞虎咽的模样，我心里面非常地难过。为了弥补对女儿的愧疚，我就再给她买汉堡，让她一次吃个够，直到女儿求饶说，爸爸，我实在吃不下了。”
听了汤主任的话，我们的心里感到很沉重。
旁边的储科长说：“我们远离家乡远离城市，日夜坚守在这荒漠野地，白天在口岸工作还好，可以暂时忘掉家庭和亲人。但到了晚上，一躺到床上我们就要想家，想老婆孩子，想年迈的父母亲，有时想得心里堵得慌。”储科长说到这里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他又很坦然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岗位，我们的神圣使命就是在这口岸上为国家把好进出口关。我们既然选择了检验检疫，就要最大限度地适应这项工作。虽然我们改变不了工作环境，但可以改变我们自己。”
27岁的龚道松长着一张非常喜感的脸，胖乎乎的脸上架了一副眼镜，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问他：“你27岁了，有没有结婚呢？”他笑着说：“儿子已经3岁了。”我说：“那就说说你的故事。”他还是笑着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回阿勒泰我就在单位里值班看家，反正我也没地方去。”我有点吃惊：“你的家不在阿勒泰吗？”汤主任帮他回答说：“小龚的家远在湖南张家界呢。”我听了更是吃惊：“那你的老婆孩子在湖南老家吗？”龚道松点点头说：“我曾想把老婆儿子接过来，但儿子一到这里就要发牛皮癣，所以不能来这里。”我问：“那你一年中能回去几次？”龚道松说：“一年就春节回去过个年，住上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他说每次下了班想家的时候他就沿着国境线拼命地跑步，一直跑到跑不动了，便回到房间倒下就睡，很快就能睡着。“这个办法很管用。”他开心地笑出了声。但我们听了一点也笑不起来。是呀！为了检验检疫事业，他们远离家庭、远离亲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守在这口岸上，实属不易。
汤主任说：“正因为我们远离家乡，工作之余的休闲时间比较多，所以我们这些年轻人开展了一系列有意义的活动。比如我们积极开展创建青年文明号的活动，并充分利用我们的健身房，开展一系列的竞赛活动，有打乒乓球和羽毛球的，有下棋、打牌的，也有比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的，大家都很活跃。同时，我们还在办公楼的后园种了各种蔬菜和水果。”龚道松插话说：“那个海棠果很好吃，明天你们一定要尝尝。”
晚饭接近尾声时，储科长提议说：“你们既然来采访就得体验生活，明天一早跟我们一起去北沙窝抓老鼠吧，我们已经在北沙窝安放了100只老鼠夹。”我们一听顿时来了劲，并约定第二天早上8点钟准时出发。我问储科长：“为什么要抓老鼠呢？”储科长说：“抓老鼠的目的是为了研究当地的鼠类有没有增加，并检验老鼠身上是否存在疫情，若有疫情一旦传入内地就会带来灾难。”
吃完饭走出小饭馆，我姐姐突然仰着头惊叫起来。我抬头一看，不得了，夜空中布满了繁星。星星点点的银河在这里变得如此清晰，像是艺术家泼墨后的痕迹，一笔划过偌大的黑暗天穹，我们只有仰头自左向右地扫视才能够看全。我惊喜地叫了起来：“哇，这么多的星星只有在小时候看到过。”龚道松笑话我们大惊小怪，他说：“今天还不算多哩。如果到了夏天，那星星还要多，而且非常明亮，就悬挂在你的头顶，好像爬到屋顶伸手就能摘下星星来。有时候，还会在夜晚看到流星呢。”
我们边走边聊，10分钟后便回到了宾馆。
已是半夜12点。但我还不想睡，感到精神很亢奋，急于想知道这群年轻人在这戈壁深处究竟开展了哪些有意义的活动。于是，我详细翻阅了他们在今年编写的青年文明号信息简报。
看完简报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我还是毫无睡意。
我为吉木乃口岸这群年轻人的所作所为所感动，他们可以把对亲人的思念深埋在心底，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守在口岸上，没有任何的怨言，也没有任何人向组织上提出自己的种种困难并要求调离这里。他们每天都是充满着阳光，充满着朝气，充满着正能量，在工作之余开展了这么多有意义的活动。我为他们感到骄傲，更为这群80后、90后的年轻人既吃得起苦又耐得住寂寞而喝彩。
第二天早晨8点，我们走出了宾馆，这时东方依稀出现了一片鱼肚白。在我们右手不远处，那悬挂在国门上的国徽还笼罩在晨雾之中。我们一行8人分坐两辆越野车，出了口岸沿着国境线向北行进。这时，东方开始有一缕霞光出现，不一会便见一轮红日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深处冉冉升起。
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尽是戈壁和沙漠，偶尔也能看到面积很小的水洼地，洼地四周长了些稀疏的芦苇。一个小时后，车终于停了下来。我们下车一看，在沙漠不远处凹下去的地方竟然长了10多棵沙棘树，沙棘树上长着密密麻麻鲜红的沙棘果。在这荒芜人烟、不见绿色的地方，竟能发现一个“春天”，我们顿时欣喜若狂起来，赶紧掏出手机拍起照来。储科长在旁边不无感概地说，在这没有水和其他养分的地方，在这沙漠戈壁深处，这沙棘竟能顽强地生长，还能结出丰硕的果子来，确实是不可思议。听了储科长的话，我突然间想到坚守在这戈壁深处的检验检疫人，他们的忍耐度，他们的顽强性，他们这份执着的坚守，和眼前的沙棘树是何其相似呀。我的眼睛有点湿润，我环顾四周，我看到那位年仅20出头的年轻人，白白的皮肤，清秀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我看到他那种收拾老鼠夹的认真劲，看到他逮到1只三趾跳鼠或者小林姬鼠时，那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情，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还看到那位长着一张非常可爱的圆脸、年龄稍长一点的男人，他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幽默话，逗得同伴们开怀大笑。在他们身上我看不到任何一丝悲观失望、情绪低沉的神态，看到的只有乐观、豁达、神采飞扬的精神风貌。 《中国国门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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