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航
招投标中普遍存在的黑幕，久已有之。而这一次，地处江西的萍乡出手了。
据通报，萍乡市纪委、监察局与萍乡市公安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对萍乡市工程建设领域招标投标中存在的串通投标行为进行了查处。截至目前，共查处串通投标项目21个，涉及串通投标公司100余家。
《每日经济新闻》掌握的材料显示，该工程串标案涉案金额达2亿元，多家公司采取 “价格同盟”、“轮流坐庄”、“陪标补偿”、“挂靠垄断”等手段对 “江南路”、“玉湖路”、“安源廉租房”等项目进行串通投标。
本报记者赶赴萍乡，展开串标案背后的调查发现，从招标人、中介代理，到投标人，利益驱使下违法串标中标者，转手将项目包出去就能赚取标的金额7%的利润，另有3%的费用则装入了部分主管官员和中介机构袋中。这一“代价”还仅限于一级转包。
而在记者采访中，萍乡当地受访官员多提到的一点则是，招投标问题是各地普遍面临的难题。
被揪出的2亿串标黑幕
“从萍乡查处的情况来看，21个串标项目的涉案金额加在一起有2亿元。”萍乡市纪委执法监察室主任彭佐林1月13日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彭佐林带队的执法监察室正是此次经办的主要力量。“江西省纪委层面也相当重视。”从2010年7月22日至8月30日，调查历时1个月。
萍乡市纪委提供的通报显示，已对新余市珠珊建筑工程有限责任公司、江西省萍乡市桂兴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桂兴建筑)、江西省启航建筑工程公司、九江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等4家组织、策划、参与串通投标企业进行了行政处罚。
“招投标里面的事情很繁杂，没有举报我们也没办法。”萍乡市建设局招标办陈主任表示。建设局招标办是房建、市政工程建设的主要行政监管部门。“事实上，此次纪委介入也是因为接到举报。”彭佐林透露。
《每日经济新闻》掌握的调查材料显示，被通报的4家企业串标主要集中在建设局负责的房建与市政工程领域。“其余串标则发生在水利等方面，量也比较大。”萍乡市建设局招标办陈主任透露。
那么，这些串标是如何操作的?其中有着怎样的利润链条?
串标之始：2万单价买“围标”
串标之始，是围标。
“就好比我叫上很多人去一个水库游泳一样，那个水库几乎就剩我们了。”萍乡市招标投标中心一知情人士表示，“围标就是，当一家公司对一个标的感兴趣，会叫上几家甚至10多家投标单位围绕一个‘标的’进行投标，以此保证统治力。”
“桂兴建筑采取的正是围标的手段。”彭佐林表示。
萍乡市工商局的登记信息显示，桂兴建筑成立于2004年2月26日，注册资本2000万元。但桂兴建筑在工商登记上的地址——萍乡市安源区凤凰街白露前居委会公园路1栋2层，公园路所在的白露前居委会负责人士表示并不存在上述地址。
不过，桂兴建筑人士仍在招揽生意，“房建、装修装饰、市政工程都做”，但拒绝面谈。
“它主要就是先通过借资质来围标。”彭佐林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当报纸上发布招标公告后，桂兴建筑第一步就是借资质，借上几家傀儡企业的资质，“一同去投标”。
“桂兴建筑开始借了几家的资质来围标，后来投标时，发现有其他人也在围标，就一起买过来，一共买了10家‘傀儡’。”彭指出，“看上去有10来家在投标，但实际上，就是1家在玩。”据其介绍，桂兴建筑在一次投标中借一家傀儡企业的资质，“价钱大概在2万元左右”。
桂兴建筑在组织围标的同时，另一方面则是赶走其他拟投标企业。
“投标人围标前必须有个前提，就是已跟招标人、中介、管理机构沟通好，一旦展开围标，就让别人报不到名，要么就提前设置资格障碍，要么就是报名的地方找不到人，找到了也扯东扯西，找办法把你推掉。”萍乡市招标投标中心上述知情人士指出。
“这些都要花钱的，中一个标也不容易。”该知情人士指出，“组织10家围标，光保证金就要交上10份。”但这是中标的前提。
中介揽客：左右逢源
按照法规，工程一律得采取招投标。而在房建、市政工程建设中，招标人与投标人的“牵线人”则是中介代理。与桂兴建筑有业务往来的萍乡市章明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章明咨询)即是一例。
工商登记显示，章明咨询成立于2001年2月6日，注册资金100万元，主营业务为工程造价咨询、工程标底、投标报价的编制和审核业务、工程招标代理等。
据萍乡市纪委通报，此次2亿元串标案中存在中介机构与投标人沆瀣一气操纵招投标行为。“对萍乡市章明咨询有限公司违规向投标人透露信息、为投标人量身定做招标文件、为潜在投标人设置障碍及违规操纵招标投标行为进行了查处，收缴了非法所得16万元。”
《每日经济新闻》试图联系章明咨询，但其登记电话显示未交电话费。1月12日，记者前往章明咨询登记的处所——昭萍东路7号。章明咨询身处萍乡市中心商业步行街附近一处破旧大楼里，现已大门紧锁。
“桂兴建筑确定要围标了，就找到章明咨询让其帮助，并阻拦其他投标人参与。”萍乡市招标投标中心知情人士指出。
“中介机构负责组织招投标，两头收取手续。”该知情人士透露，招标人想招到既定的投标人，就授意投标人去围标串标，“中介就巴不得越多人来围标越好，一份标书几千块，它可以卖上几十份。”
而监管部门又跟中介机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中介机构是由建设局管理的，建设局审查其资质，并收取管理费用，甚至有个别的官员在里面有股份，有经济利益在里面。”该人士透露。
利益主导：转手即得7%
“从萍乡这次查处的情况来看，投标人围标串标花费的费用约有标的金额的3%之多。”彭佐林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透露。这部分款项，主要流向了主管官员。彭佐林进一步表示，主管领导一般负责签字拨付资金。中了标，拨付资金过程中很自然地有送礼情节。这次串标案中，也有干部给兄弟搞项目，通过招投标违规搞到项目。
萍乡市纪委通报称，该案涉案金额2亿余元，涉案违纪金额1600余万元，已追缴违纪款200余万元，通过办案为政府挽回经济损失3000余万元。该案涉及党政领导干部22人 (科级以上干部12人)，已对6名涉案党政领导干部和6名串通投标人员进行查处，其中3名串通投标人员由公安机关处理。
而根据这份通报，官员卷入主要有3种类型：一是行业管理部门与投标人内外勾结操纵招投标行为，例如安源区建设局招标办负责人李某某与投标人陈某某等，操纵招投标并收受他人礼金的问题;二是官员操控招投标行为，其中，安源建设局局长冯某某受其胞兄所托，安排下属操作“安源廉租房1标段”项目招投标，并使其胞兄顺利中标的违纪违规行为;最后一种就是官员在工程实施过程中以权谋私行为。
“违法串标中标的，少数会自己去做项目，80%的都会转包出去。”彭佐林表示。在此次萍乡2亿元串标案中，转包多会提取总标的10%为手续费，“扣除3%的费用支出，还有标的总金额7%的利润空间，这自然赚大了。”
而这也给建筑施工带来了巨大的质量隐患。“费用抽掉太多，多层转包后下游施工企业还要有利润，工程质量就会受影响。”彭指出。
此外，这也致使建筑领域的竞争环境混乱，“外面的企业很难进去，不利于行业发展。”
被忽视的症结：“利益共同体”
据彭佐林保守估计，招投标中，“六成以上存在串标问题。”接受采访的多方人士也认为，招投标中的串标现象是各地普遍存在的问题。
萍乡市招标投标中心一人士认为，招投标问题之所以普遍且一直未得到根治，症结就在于招投标中已形成稳定的“利益共同体”。
据了解，按照目前的招投标体制，我国招投标大体分为：各级建设主管部门管理房屋建设和市政设施的招投标;各级交通主管部门负责全国省市县乡镇的道路招投标;而水工程比如水利建设、大坝等，是由各级水利主管部门进行管理;此外，发改委主要管理重点工程。
萍乡市招标投标中心研究招投标问题多年的上述人士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指出，“房建、市政工程中，建设部门对招投标履行行政管理、监督、制定招投标的配套规章制度和管理招投标代理中介机构等职能;而在水利、道路等方面，监管部门还往往是招标人、施工方，这方面的弊端就更多了，很容易产生问题。”
“就以房建招标为例，招标人、中介、投标人和建设监管部门四方都是利益攸关者。”该人士表示，让“他们”监管“他们”，法律、体制上的漏洞，是串标腐败等现象滋生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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