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点51分,李莉又开了一袋250ml的5%葡萄糖注射液,氯化钾等其他药物成分与此前相同。在医嘱单上,这被记录为李莉所开的第三袋药水,“实际是第六袋,而且是她自作主张,开始挂了才告诉我们她又给孩子加了一袋。”滕郦悦回忆。
钱伊馨仍然在喊疼,她逼着妈妈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爸爸你快回来呀!”夜里9点,钱雪松心急如焚地赶到映山河儿童医院,女儿无助地看着父亲:“爸爸,我疼!”
李莉当时正在与值班医生杨小旭交接班,后者也是一名医龄超过15年的儿科主治医师。钱雪松听到医生“脱水”的解释后终于提出了质疑:没有一点脱水迹象,怎么得出的结论?我们老百姓都知道,水多了才可能眼睑浮肿!”
两名医生对视一番后留下一句“我们去看看大血检报告出来没有”就离开了病房,几分钟后,杨小旭又将钱雪松夫妇叫到值班室,“我们准备再加两袋药水!”
钱雪松急了:“这么多水挂下去,有没有反应?”李莉回答:“不会有问题!”
医嘱单显示,21点02分,李莉开了两份药单,这一回的药全部换了,分别为“5%葡萄糖注射液100ml1袋,西米替丁针0.2g1支”、“5%葡萄糖注射液100ml1袋,维生素C,4支,维生素B6,0.1g1瓶”。
钱雪松还是不放心,他追问李莉:孩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李莉解释:你孩子脱水厉害了,等补足了,明天马上活蹦乱跳。
可以让悲剧止步的最后一次机会就此丧失,钱伊馨的命运随着输进她体内的一滴滴药水,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钱雪松夫妇回忆起这个环节追悔莫及,年轻的80后父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哭泣:“我脑子当时是不是坏了,已经挂了那么多水了,我怎么还会同意继续挂。”滕郦悦很无奈,“我们当时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挂这么多,可我们不懂医学,只能任由医生摆布。”
因为听到李莉嘀咕:这个情况我们也没遇到过。滕郦悦闪过一丝念头,“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赶紧转院。”可惜,话到嘴边,她吞了回去。
“平时不怎么生病的孩子,一旦生病就是这样厉害,你们以后要注意给孩子调理。”说完这句话后,李莉就下班了。“他们是不是当时就已经意识到前6袋药用错了,是误诊,所以最后2袋才换了,只是瞒着我们。”滕郦悦事后怀疑。
杨小旭回值班室去了,病房内只留下钱雪松夫妇、奶奶三人照顾孩子。望着药水一滴滴流进孩子体内,钱雪松惴惴不安,“孩子睡着了,不,或许是昏迷了。”
3月17日晚上11点,在连续输液12个多小时后,钱伊馨的第八袋水终于挂完了。钱雪松下楼到医院外面去买西瓜、芒果。不到10分钟,钱伊馨突然醒了,急促地让妈妈打通爸爸电话:爸爸,我不要吃。你快回来吧!而后她告诉妈妈自己喘不过气。
滕郦悦安慰女儿,“你就用嘴呼吸。”因为看到女儿脸憋得酱紫,滕郦悦忙去喊医师杨小旭,就在他们踏进病房的同时,钱雪松也赶回来了。
随后就发生了前文的一幕:瘫倒的钱伊馨被钱雪松送往抢救室。抢救室内乱成一团。抢救室外哭成一片。医院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很快120赶到,但120表示无力回天,“人早没了,若不是坚持在做人工心脏复苏,心电图将是一根直线”。
抢尸
钱伊馨的尸体躺在抢救室内,接满了抢救设备,亲人们围成一团,“医生跑光了,只剩下护士,还是我们让护士把孩子身上的仪器撤掉的。”钱雪松抱怨。
很快警察来了,映山河儿童医院隶属的无锡市崇安区人民医院保卫科科长王毅在接受本刊调查时表示,“这是一个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悲剧。孩子死后,家属情绪激动,砸毁抢救室玻璃,围攻医生及随后赶到的映山河儿童医院院长常青,我们对家属的心情感同身受,对他们的轻微过激行为能够理解,但院方也必须保护员工的人身安全。”王毅说。
王毅在2003年6月一起纯粹的医闹事件中手被职业医闹用铁钩钩伤,缝了7针,手指至今无法伸展。“多年的经验提醒我必须做好预案,防止可能发生的暴力行为。但我同时嘱咐医院的所有安保人员不论任何情况出现都不得对家属还手、动粗,以免激化矛盾。”
18日凌晨3点,因为抢救室内温度过高,钱雪松将女儿的遗体抱回病房,直至天明,一切显得较为平静。天亮后,钱雪松、滕郦悦的两方亲友都陆续赶到映山河儿童医院,他们将两个花圈以及孩子的照片摆在医院门口,并打上横幅“还我女儿!”
“我们没有任何过激动作,即便堵门,还是留了一条通道让其他病人行走。”滕郦悦表示,面对突然而至的变故,毫无经验的夫妇俩一时不知如何去维权,尽管第一时间聘请了律师,亲属中还是有人建议闹,有人建议上网找记者。
因为他们只是打横幅、摆花圈,警察一旁注视未加干涉,不久钱雪松在医院四楼与院方有了第一次正式接触,会谈刚开始,围在医院门口的家属就撤走并带走了花圈,“大家都要讲诚信!”钱雪松说。
王毅证实,“钱雪松夫妻俩即便后来在医院门口闹事也还是比较文明、理智的,没有影响到医院的正常工作。”
这次会谈上,映山河儿童医院表示对钱伊馨的死,院方没有任何责任,并请专家分析了诊疗过程,推断钱伊馨死于溶血性尿毒症待排。钱雪松追问这个病会不会导致脱水,门诊医生蒋正生肯定地回答:“不会!”“那为何李莉一直说我女儿是脱水一直给孩子补液?!”钱雪松的这个质疑,院方未作回应。
钱雪松要求封存病历并复印,很快他拿到了多达22页的诊疗记录,交给律师以及在无锡市人民医院工作的亲戚分析。因寿服19日早上才能拿到,钱雪松告诉医院,孩子尸体暂时无法移走。
18日深夜,警察来抢尸了。这个过程令钱伊馨的亲人们至今谈起仍感悲愤。滕郦悦哭诉,突然之间,医院从一楼到三楼到处都是警察,他们冲进房间,控制了所有亲属,要么按倒在床,要么抵在墙角,滕郦悦的母亲甚至被推倒在地,而后警察从其身上踩过。“我被吓傻了,我要保护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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